前陣子看到吳曉樂在她的臉書寫《為了好好活著,我們最終走向更壞》這本書,開頭寫著負責她處理邀約的經紀人說「這本書無論再怎麼繁忙妳都得撥冗來讀」,理由是IU,但讀完她這本《#我們沒有秘密》,我想她經紀人想到的可能不只是IU,而是她的這個故事,只是她寫故事的技巧比林率兒那種青澀(最美也在這種青澀),厲害很多。
技術層面我不敢深談(這小說的序是周芬伶老師談吳曉樂技藝的文章,其實我覺得光讀這篇序就已經超值了),吳曉樂在首尾用一個小事件串起整個秘密,以及其中的「誤導」手法,若以日本推理小說來看,以我個人偏見,感覺這是混雜社會派推理+一點點敘述性詭計的故事。
但吳曉樂當然沒有要寫得這麼巨大,宮部美幸之偉大,在於她總是能讓讀者看到她用小說在種下一片森林,一個人是一棵樹,而宮部美幸會用她所謂「寫到流汗」的方式去讓讀者看到每顆樹上頭的脈絡及細節,《模仿犯》、《理由》還有《火車》,關根彰子全篇不見蹤影,但宮部用幾十萬字都在寫她,只在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句,讓我們「終於」看到她的背影,並且將手搭在關根彰子的肩上,她要讓我們去同理她努力深埋的「秘密」。
我想《我們沒有秘密》大抵上就在做這件事情。一個人活在世上,怎麼可能沒有秘密呢,只有或多或少或深或淺,而吳曉樂講的就是女人扭曲的、被扭曲的「性」。
周芬伶先生在序文的第一段就寫吳曉樂是懂得金句與抓句的,讀之前半信半疑,但我在咖啡館讀這本書時,看到厲害的譬喻就想說用桌上附的餐巾紙夾起來當書籤,讀完整本書看了一下,我夾了三處,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個:
「為什麼童年時人們那麼不甘願睡覺,視其為懲罰、午休時間晃來晃去是特權;長大之後,情況顛倒過來,人們寧願遁入睡眠,而睜開眼睛成了困難的責任。」
我先說我個人觀感,吳曉樂在某些字句的斟酌上是讓我覺得不太口語的文藝腔,但讀完後覺得她那些刻意的寫法都是一種描寫「溺水」的情境(那是我夾的第二處,P.210),她就是要用這些文字去直球對決,寫進那些對於肉體的萌芽及性。
敬佩這本書裡寫的那些性,剛去找了一下吳曉樂的專訪來看,讀到她說了一句「至少你要讓那個女孩知道性不髒」,覺得她做得真徹底,其實《我們沒有秘密》就是要將那些觸摸及從其中油然而生的「愛」(是的,讓我想到《無聲》了),化成一個懸疑故事,做得徹底的懸疑故事,乾脆但有著黏膩感的懸疑故事,直到這本書的最後一句之後全然揭開。
為了好好活著,我們最終走向更壞,在吳曉樂的故事裡,為了好好活著,所以只好埋下秘密,然後告訴你:《我們沒有秘密》,但「吳辛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」,吳曉樂在整本書寫滿了這件事,為了這件事,所以要翻出所有的汙垢。
這讓我想到平野啟一郎的《那個男人》,但吳曉樂跟平野一樣,他們都沒有要只寫「那個」,他們都用了相當成熟的方式,寫了用我們童年時常看的類戲劇瞳鈴眼蜘蛛網的驚異劇情(平野是兩小時推理劇),但不俗爛,他們只是要寫那整個深埋的秘密,再一鏟一鏟把它挖出來,最後平舖在你面前。
鏡文學